【黑法】黑金——一个隐喻(四)

(怎么说......还是希望看过的朋友留一点回复)

黑金——一个隐喻(四)

于是少年沉默了。断面凹凸不平的树干,在湖水中漂浮,腐烂,土壤的间隙里,泛起冰冷的水色,头顶纵横交错的枝杈,有着蓝灰色的阴影,雾一样沉淀着。

他坐着,一只腿伸直,脊椎弯曲蜷卷,水汽浸润着皮肤。惨白的云雾,在湖面上冷淡地巡行,从远处,风和风摩擦,传来悠远的声音,仿佛喉头的震荡,一声叹息。

这湖里曾经有鱼。少年想着,巨大的鱼,有着流畅的身形,如同乘坐战车的太阳神,高傲而庄严地摆动鱼尾。还曾经有人,粼粼的光影投在脸上,抬起头来眺望水面,小小的人……

他应该跳进湖里,与那些生命重逢。但他没有。他累了。

一个老者,踩着鹅卵石,眨着蓝色的眼睛,久久地徘徊在湖边。

在一个这样的日子里,老人说,我杀死我的爱人。

少年的笑声切开沉默的湖水。怎么,怎么,你要我如何回答……我也曾沾上爱人的血?我也经历着一样的痛悔?他借以回魂的这个身体,是一个年轻的魔鬼,但那眼睛早已苍老,是一滩冰凉的余烬。

冰蓝色的双眼,布满血丝,酸痛而疲惫,长在一双皱皱巴巴的眼眶里;但它们仍可燃烧。火焰烧燎着他的心胸。

一个敌人,老人的声音似从远方传来,一个爱人......我那时太年轻,不知道爱情也需被称量。

他们曾经被同样热烈的火焰焚烧,曾经在狂热中交付彼此以生命与泪水。年轻的男人曾经如此的坚信,直到他送出的剑刃,本来指向那杀人的疯子,结果贯穿了爱人的胸膛。

那时他才明白,他们三个人的命运,早被百年前雪地里的一个拥抱所决定。那鲜红的火焰,他用心头血作燃料,终究无法烧尽覆盖在爱人灵魂上的冰雪,甚至无法融化一块冰的碎片,落进那对湛蓝眼瞳的,一小片冰的碎片,闪着恶毒的,嘲讽的金光……

破碎的长袍,蘸着鲜红的液体迤逦于地。那时他的脊背尚未佝偻,手指也强健有力;于是他俯下身,将那一片冰雪含入嘴里。

在那之后,他的心灵同样被冰雪所掩盖,心头的鲜红血液从此流尽,他再不知后悔,再不知爱情。蓝紫色的,恶毒而冰冷的焰柱升腾而起,妒恨与孤独的火焰,再也无法平息。

于是少年沉默了。风穿过冰冷的湖面,碎裂的声音,从少年的身边,传来喉头的震荡,一声叹息。

你可有去处?

我将继续寻找。老人缓慢地挺直胸膛,在那一个瞬间,曾经的那个青年,雄健如同太阳神,似乎又一次现身于苍白雾气中;寻找那些幸运的我,好来供养我心中的火焰。

“我行过死荫的幽谷……”

独身一人,青年走过血色纵横的地面。这个世界早已被废弃,尸体的腐臭,低烧、昏迷与饥饿的气味在他踏入的那一刻即铺面而来。长久以来无人问津的世界,他为打开封闭的次元,颇费了一些时间。这里早已被废弃了,被遗忘了,没有用处了。

可我的爱人成长于此。青年安静地站立于破败的回廊之前,感受着第一波怒火的升腾。那场灾难早已过去......一百年?一千年?我被“囚禁”得太久,早已失去时间流逝的感觉。

但人生总有无法忘却之物。无法忘却的爱意,无法浇灭的仇恨。

为何视我所珍重之人为草芥?他在刚刚得知真相的时候,也曾经失控地哭喊。你有什么理由废弃我们,抹去我们的生命?只因我们偏离你的期望吗?我们难道只是傀儡,是穿线的人偶,全然丧失自我意志,机械表演闹剧,折断肢体也无动于衷?

我们,他绝望地想,也曾经爱过,笑过,生活过……

只有无尽黑暗与空虚,如黑洞吞噬他所有的泪水。

现在他不再哭泣了。他将复仇。



“ 话说’红死’肆虐已久,象这般致命,这般可怕的瘟疫委实未曾有过。这病的具体表现和特征就是出血——一片殷红,令人发指。患者初时感到剧痛,突然一阵头昏眼花,于是全身毛孔大量出血丧命。只要患者的身上,特别是脸上一出现猩红色斑点就是染上这瘟疫的预兆,这时诸亲好友谁也不敢近身去救护他和慰问他。患者从得病到发病,一直到送命,还不消半小时工夫。”(注一)

飒姬的发辫急促地敲打着脖颈的肌肉。她是一个年轻的女性,大约十六七岁,长得相当迷人,习惯拿一副眼镜掩去出众容貌。酸雨打在她裸露臂膀,她浑不在意,只知奔跑,口中喃喃自语:“游人,你在哪里……我需要你……”

说实在的,这并没有那么出人意料。当人们决定将无数尸体堆放在门厅里,他们就应当想到这类后果。可是在这种地方,人们又能怎么办?游人曾经叹息着说,我们已经尽己所能,将尸体堆得离居住区足够远。

再说,她心烦意乱地想,牙晓素来足不出户,怎会到堆尸体的地方去?梦见的脸色素来苍白,也许有什么症状早已出现,可他们未能发觉......游人说,要紧的是水源。这话她同意,那可是用无数鲜血换得的水,是这个世界的生命之源。

也许这池子干脆就是次元的源头?地基?她虽医疗知识广博,对这类事情可是一无所知,现下也不过为排遣紧张情绪胡乱猜测......

(“我从梦里听说了许多。”知世·大道寺怜悯的脸庞出现在投影中,“不仅仅是玖楼国......梦境里一片哭嚎之声……许多梦见都遭遇不幸。”)

飒姬奔跑着,耳朵里除了自己急促的喘息,没有其他声音。眼下,这寂静实在不祥。

(“您向皮夫鲁要求援助……”年青女子垂眼长叹,“说实在的,小樱的家人能逃脱实数幸运。长久以来,我们似乎将梦境之间的联系看得太理所当然,也太可靠了。”)

红色的斑点,从他们视若珍宝的梦见脸上骤然爆发,三天便已传遍整座建筑。飒姬奔跑着,她踩上什么柔软的东西,不由惊叫出声。

无论多少次,她也无法习惯这个......曾经鲜活的同伴,随着一声惨叫和一滩鲜血,一下子变成一具冰冷的、迅速腐烂的尸体。

(“我的猜想,魔女小姐,”知世·大道寺轻声说,“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低调……最近我借助药物,连续数天不曾入梦。”)

“游人!”飒姬毕竟年轻,她终于无法忍耐心中的恐惧,大喊出声。“游人!你在哪里!”

(“相互保持孤立,最好也不要联系。我跟您通话,实在冒险……”)

通往水池的大门敞开着。她咚咚跑下楼梯。

(“您要求的机器设备,现下不可能传输。唉,我就直说了吧,太过冒险……我总有自己的责任。”

“游人!”她被楼梯上一个什么东西绊倒,直接向前摔去。

(“我能做的,只有尽我之力封闭本次元;咱们以后最好也别联系......”)

“游人!”在磕碰翻滚的剧痛中,飒姬痛苦而惊慌地想起,楼梯上那绊倒自己的东西,形状实在太过熟悉......

(“当然,如果真有勇士敢去一探这惊天灾难的源起……”她眼见知世·大道寺的手迟疑了一下,终于还是叹息着切断了通讯。)

一双苍老的手,默默地扶起跌落在地的少女。这手的主人动作缓慢而庄重,罩袍的袖口溅满红色斑点。

(她僵硬地站立在原地,直到一个年轻的声音打破沉寂。)

飒姬抬起头,看见一张皱纹横生的脸,一双蓝色的眼睛,还有他身后满池血色湖水。

(“我听说,玖楼国出现了与我相似的魔力气息。”那个声音说,侑子几乎叹息。她转过头去,看见一双决绝的蓝色眼睛。)

少女摇晃着。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,她回想起这池子里曾经的水波粼粼,回想起她难以忘却的旅行者们……

(在色雷斯的时候,侑子默默地想着,这个孩子甩开同伴的手,走向死亡的时候,他的眼神是否也是如此?)

水池上方的一方天空,曾经作为灾难的通道而打开,连接过另一个次元。那里是否仍有世界相连的残余?飒姬不得而知。

(“不能你一个人去。”她的心在抽痛,在魔力急剧衰弱,自己不知能存世多久的当下,这是她唯一能提供的保护。“我送你走,代价是——你必须和黑钢同行。”)

“瘟疫!”在那老人钢铁般的臂膀里,飒姬口鼻喷出鲜血,她用尽最后气力,朝着天空大声呼喊。

(“这也许是我最后的魔力……”侑子在心中低语。)



“瘟疫!”

注一:引自爱伦坡《红死魔的面具》

评论(8)
热度(6)
©巴巴多斯醋栗 | Powered by LOFTER